第54章 臭水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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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臭水溝
◎他眼神片刻躲閃：“沒……沒什麽。”◎
翌日。
考慮到謝應遲受傷的腿已無法禦劍, 沈如婳的禦劍術也沒有達到能夠搭乘一人的程度。
思來想去，她決定去這附近江邊找一艘船渡江回去。
只是謝應遲的腿傷嚴重，恐怕現在連步行都不能了。
似乎看出了沈如婳的難處，謝應遲擠出一抹虛弱無力的笑, “師妹可先行回去, 我可以在附近找一件客棧……雖然是腿傷但是休息幾日應當能恢覆一些, 到時我再禦劍回去罷。”
幾乎是他話音剛落，沈如婳就否決道：“不行，我怎麽讓師兄一個人在這裏，況且師兄還受了傷要是遇到妖物襲擊你怎麽辦！”
沈如婳蹙眉，忽然想起什麽，視線移到一旁的贏浮水身上, 看著眼前比她還要高出許多的鮫人，雖然脊背削瘦, 但沈如婳知道，身為鮫人的贏浮水力氣遠高於常人。
她當即道：“贏浮水, 你來背我師兄。”
她此話一出, 謝應遲嘴角淡淡的笑容僵住，而對面贏浮水臉色很快也沈了下來。
鮫人咬了咬唇上的肉，哪怕心中一萬個不願意, 可也明白此時不能意氣用事，無論如何沈如婳是不會丟下謝應遲的。
贏浮水最終走上前背起了謝應遲。
離開樹林前往鎮邊江水需要一段距離, 沈如婳決定先行禦劍飛往江口找船，等找好船後再回頭尋身後的贏浮水和謝應遲。
不然以贏浮水背著謝應遲這慢速度，她若是一同慢行, 恐怕又要浪費不少時間。
沈如婳禦劍很快飛出了林子。
贏浮水背著謝應遲穿過鳥鳴聲不斷的樹林, 兩人本是一路無話。
可走到一半時, 鮫人頭頂的青年忽然輕飄飄說了一句：“看來一個妖奴還是沒辦法幫師妹解決一些瑣事。”
贏浮水往前的腳步微頓，他蹙眉道：“你這是何意？”
謝應遲輕笑一聲，“我的意思是，或許應該給她找第二個。”
贏浮水眼神陰鷙起來，“找不找看她怎麽想，與你何幹。”
聽到鮫人的話，謝應遲輕嘆一聲，慢悠悠地說：“也對，就算不找也沒關系……反正這次回宗門我準備跟師父稟明迎娶師妹，日後有我在身側，師妹……她便不需要妖奴了。”
若是剛才的兩句話讓贏浮水內心平靜無波，那謝應遲最後一句話便成功讓鮫人那顆看似無波無瀾的內心平海瞬間掀起驚濤駭浪。
他背著謝應遲的手一顫，險些將人給摔了下去，語氣急促道：“你什麽意思？”
“當然是字面上的意思。”謝應遲輕嗤了聲，“可別把我摔了，若是師妹知道她又要責罰你了。”
贏浮水眸中閃過一絲慌亂，音調提高了幾分：“她不會答應的！”
“哦？你怎麽知道，師妹可是從小就喜歡我……她若是不答應嫁給我……那你覺得她會答應嫁給誰呢？她有說過喜歡誰嗎？”謝應遲語氣詭譎道，“應該沒有吧。”
不…有的！
贏浮水咬緊唇肉，唇齒之中漸漸滲出一絲血腥氣。
他腳步仿佛突然變得沈重起來，本來背起謝應遲絲毫沒有負擔，可此刻不知為何……他忽然感覺到自己像是被了一塊沈甸甸的巨石般難受。
這塊巨石壓的他逐漸喘不過氣來，他腳步顛簸地走在一條狹窄綿延小道上，小道下方是一處臭水溝，被樹叢遮掩日光的水溝中陰暗無光，常年潮濕的水底散發淡淡的濕泥氣味，內裏滿是淤泥汙垢。
一滴汗水順著鮫人的眉眼滑落，黏在了如蝶羽般上下顫動的眼睫上。
贏浮水的手指掐在肉中，一個陰暗的念頭從心中浮出時，他立即挺直身體並松了手。
可謝應遲並沒有被他摔掉，一只墜落的腳撐著地，一只手拽住了他後背的衣料。
謝應遲剛剛被扔下的瞬間，受傷的右腿重重跌在地上，他疼得面色更白，可淡淡的瞳色中依舊帶著不慌不亂，甚至是挑釁的意味，“你想把我扔下去？。”
謝應遲驟然勒住贏浮水後頸，冷笑道：“倘若我真的會栽下去，也一定會拉著你下去。”
贏浮水感到一抹濃烈的殺意從後勁襲來，他迅速側身反擊，謝應遲被重重一掌打中胸口，踉蹌幾步後退跌倒。
青年蒼白的唇角滲出一絲血，他冷眼擡頭看向贏浮水，訕笑道，“你果然比我想象的難殺，無論是……愈林…還是鹿妖竟然都沒能殺掉你啊。”
“果真是你。”贏浮水並沒有絲毫意外，神色平靜似水，掌心匯集的妖氣朝謝應遲打去。
謝應遲也不甘示弱，召出配劍朝贏浮水擊去。
一藍一白兩道不同的真氣相撞，振動周圍草木瞬間飛揚，衣袍獵獵，隨風而動。
不過多時，謝應遲一掌擊中贏浮水腿部，鮫人悶哼一聲，旋即一股充滿戾氣的妖力打中謝應遲的右手。
哐當一聲，謝應遲手中長劍墜落，他迅速擡手想重新拾起落地的雲霄劍，可誰知被妖氣擊中的手掌開始顫抖，腕上的青筋順著手臂鼓起，隱有變色之兆。
青年原本淺淡到極致的瞳色也開始變化，謝應遲瞳孔驟縮，一向冷靜自持的神色頃刻窘裂，一抹驚慌從眼底浮現，從手腕處的筋脈一路延伸自脖頸上，逐漸變成詭異的紫紅色。
贏浮水清楚看到謝應遲逐漸生長變成的指甲，他震驚道：“你原來是妖……”
“不……我不是妖…我不是！”謝應遲眸色猩紅，尾音發著顫，他試圖用真氣召喚地上的雲霄劍斬殺贏浮水，可他此刻真氣早已紊亂，雲霄劍短暫輕起卻又很快墜落下來。
謝應遲掐緊了指骨，最終閉了閉眼，開始運轉體內另一股氣息。
濃烈的妖氣朝贏浮水撲過來，鮫人迅速回手抵擋，若是他妖力沒恢覆，此刻恐怕還真不是謝應遲的對手。
很快，狹窄無人的小道上，樹枝根莖盡數斷裂，草葉被妖氣纏繞飛卷呼嘯，兩抹身影打鬥不止。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最前方前方隱隱響起少女急促的呼喚聲。
“贏浮水你們人呢？”
兩抹身影霎時停止了糾纏，謝應遲驚恐地看著自己遲遲未散的妖氣，心中慌亂如麻。
他一時不察，給了贏浮水狠狠反擊的機會。
贏浮水毫不猶豫一腳將謝應遲踹進水溝，可誰知謝應遲立即反應，墜落前一手扯住了他的衣角，將他也拽下溝裏。
沈如婳聽到前方撲通的落水聲，她飛速跑過去，被水溝下的畫面嚇了一跳。
只見水溝下方，兩抹渾身沾滿泥滯，已經無法辨別是誰的兩抹身影，在水中狼狽與她相望。
濃郁的臭水味撲面而來，沈如婳立刻屏住呼吸，後跳幾步，“你……你們怎麽掉這裏面了。”
站在臭水溝的兩人不語，周身彌漫說不清的寒氣。
“你們……自己爬上來吧。”沈如婳本想伸手拉二人一把，可這臭水溝的氣味實在太熏人，她嫌棄地退到一旁，想著他們應該能自己爬上來。
很快，一個滿身泥汙的人跳了上來，沈如婳艱難地從那雙碧色雙眸中認出了眼前的泥人是贏浮水。
贏浮水都上來了，那師兄呢？
沈如婳垂眼一看，泥溝裏，謝應遲正在吃力地往上爬。
可他剛爬上來一點，實在無力地後腿滑落，又跌了回去。
沈如婳剛才被臭糊塗了，竟忘了師兄還有腿傷，怎麽可能會爬上來！
她是不願下去救人的…那怕這人是她風光霽月的大師兄……
她撇了眼贏浮水，提醒道：“還…楞著幹什麽，你去把師兄帶上來。”
話落，贏浮水卻沒有動，一張滿是泥滯的臉上，那雙勉強看清的碧眸陰郁地盯著她，仿佛對她說的話充滿了深深的怨念。
沈如婳捂著鼻子，“你不下去難不成還要我下去？”
她這句話終於讓贏浮水動了一下，鮫人幽暗的神色看了她一眼，這才不情不願地去把人帶上來。
沈如婳立即用凈術將兩人從頭到腳都清洗幹凈，這才舒了一口氣。
全身的汙泥被除去時，謝應遲先是慌亂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見已經恢覆了原樣，青年不自覺輕松了口氣。
沈如婳剛要詢問贏浮水剛剛是發生了什麽事，謝應遲率先開口，“師妹並無什麽大事，只是剛才你的小鮫奴想抄近道走，這近道路窄，沒想到中途踩空我們才跌落下去。”
謝應遲說的面不紅心不跳，格外坦誠的模樣並沒有引起沈如婳的懷疑。
沈如婳朝贏浮水輕嗤了聲，“怎麽那麽不小心？”
贏浮水看見沈如婳這麽容易就信了謝應遲的措辭，不知為何，心臟那隱隱麻麻的不舒服感再次浮現心尖。
他瑉了瑉唇，對上謝應遲得含笑的眼神。
他原本準備告訴沈如婳謝應遲是妖的話突然卡在了嗓子裏，嗓中發澀。
是啊…即使他說了……沈如婳會信的嗎…她那麽相信她的師兄………又怎麽會信他的話？
贏浮水深深頹下脊背。
經過這麽一個插曲，他們很快坐上了江船，前前後後過了三日，終於抵達宗門。
一只腳剛踏進宗門前，便有小師弟急急忙忙前來稟告：“師姐，掌門找你。”
沈如婳瞳孔一亮，“我就知道那個老頭想我了。”
她正要前往霖重殿，誰知小師弟又看了眼她身後的人，道：“還有……掌門讓大師兄和與你一同隨行的妖奴也一起去。”
沈如婳怔了一下，她有些奇怪阿爹尋謝應遲也就罷了，怎麽突然還要見贏浮水？
雖然疑惑，但她到底沒有多說什麽，迅速對身後的一人一鮫召手：“正好，我們一起去吧。”
來到霖重殿，沈如婳還是控制不住第一時間朝沈樹之跑過去，少女腳步輕快，跑起的裙擺飛揚，奔向正在殿內背對著他們垂頭看什麽的沈樹之。
她一把抱住沈樹之的後背，將白胡子老頭嚇得一哆嗦，扭頭看見是自家閨女時，沈樹之無奈一笑，“你呀，都歷練一番怎一點長進都沒發現呢。”
“誰說的，阿爹你快看看我修為提高了不少呢，我還意外取得一件神器做法寶呢。”沈如婳將識海內的長槍取出。
沈樹之看著靈氣充沛的長槍，眼中溢出了欣慰，對她誇讚：“看來確實是長進了很多，不過這神器可不是那麽容易取得的啊，你快快告訴爹有沒有受傷？”
被沈樹之這麽一問，沈如婳瞬間想起了在寒潭村自己險些回不來的記憶……
她並不打算將自己受過的傷和難說出來，反正她都受過了，就是說出來也只能讓爹爹徒增擔憂。
她頓了一下，很快揚起笑顏：“爹你女兒是誰別人很難得到的神器，但我可是很輕易就得到了。”
她拉住沈樹之的胳膊，將自己這近一個月以來經歷的趣事通通用只言片語描述而過。
站在殿下的贏浮水聽到她的描述，不禁一怔。
她倒是貫會誇大自己的能力的，連受的一點危險都不曾說。
好像……她真的一直這般幸運一樣。
“你脖子上的珠子也是那高人所贈？”沈樹之拿起沈如婳掛在脖間閃爍的鮮紅珍珠，看了又看，驚詫道，“這珠子來歷不凡，你可要好好帶著。”
“那是自然，我一直都把它帶在身上，想扔還扔不掉。”沈如婳道。
父女倆寒暄一會兒，沈樹之便開始詢問謝應遲有關宗門歷練的弟子一些事情。
詢問完了，沈樹之目光這才移到始終站在一旁緘默不語的鮫人。
“你跟我過來。”沈樹之開口。
在場的三人齊齊怔住。
沈如婳很是疑惑阿爹找贏浮水究竟做什麽？還這般神神秘秘的？
謝應遲眉間微皺，眼底閃過無人察覺的暗色。
被指名的贏浮水楞了一下，腳步忽然有些局促地跟上前。
沈樹之帶著他來到霖重殿後面，從一截抽屜中拿出白冰體尖刀遞到贏浮水手中。
冰刀透骨深涼，白煙似的靈氣縈繞在掌心中，仿佛氤氳道道夢幻的薄紗煙。
沈樹之打量了一下贏浮水，眼底浮現滿意的神色，他的女兒性子不好相與，容易樹敵，但這個鮫人似乎很能容忍如婳的乖張暴戾，既然能陪在如婳身邊這麽久……這是沈樹之沒有想到的。
或許……倘若有一天他不在了，如婳身邊能有一個能保護她的也不錯。
一想到沈如婳，沈樹之就面露柔色，他嘆息了一下，走到贏浮水身邊道：“她自幼就沒了娘……而我身為掌門身上兼任天下蒼生……始終無法在她身邊照料她……說到底我也不是一個好父親。”
贏浮水眉間微動，他忽然想起在百鬼山回到過去。
一個小小的身影，獨自坐在黑夜中無人問津……
贏浮水斂下睫，眼睫下的陰影遮擋鮫人眼底流露的一絲異樣情緒。
他繼續垂眸聽沈樹之說：“我這女兒性子一貫莽撞，不喜歡的東西斷然不會留很久，我觀她如今性子似乎越來越開心隨性，既然她喜歡你……那你便好好留在她身邊，這把寒刃你好好拿著，保護她用……”
贏浮水指尖微抖，沈樹之這句話讓他腦袋嗡嗡作響，仿佛再也聽不清其它任何的話。
沈樹之後面又說了什麽他沒聽太清，但有幾句話卻深深記住了。
沈樹之竟然說……她不喜歡的東西不會留太久……還有喜歡他？
“我阿爹跟你說了什麽了？你怎麽楞楞的？”見贏浮水好半響才走出來，沈如婳實在好奇地湊近一問。
贏浮水回過神，對上她晶瑩透亮的眸子，心臟驟然跳動，浮現滾燙熱意。
他眼神片刻躲閃：“沒……沒什麽。”
作者有話說：
沒想到今天又有事回來晚了嗚嗚。
明日無事，會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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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看出了沈如婳的難處，謝應遲擠出一抹虛弱無力的笑, “師妹可先行回去, 我可以在附近找一件客棧……雖然是腿傷但是休息幾日應當能恢覆一些, 到時我再禦劍回去罷。”
幾乎是他話音剛落，沈如婳就否決道：“不行，我怎麽讓師兄一個人在這裏，況且師兄還受了傷要是遇到妖物襲擊你怎麽辦！”
沈如婳蹙眉，忽然想起什麽，視線移到一旁的贏浮水身上, 看著眼前比她還要高出許多的鮫人，雖然脊背削瘦, 但沈如婳知道，身為鮫人的贏浮水力氣遠高於常人。
她當即道：“贏浮水, 你來背我師兄。”
她此話一出, 謝應遲嘴角淡淡的笑容僵住，而對面贏浮水臉色很快也沈了下來。
鮫人咬了咬唇上的肉，哪怕心中一萬個不願意, 可也明白此時不能意氣用事，無論如何沈如婳是不會丟下謝應遲的。
贏浮水最終走上前背起了謝應遲。
離開樹林前往鎮邊江水需要一段距離, 沈如婳決定先行禦劍飛往江口找船，等找好船後再回頭尋身後的贏浮水和謝應遲。
不然以贏浮水背著謝應遲這慢速度，她若是一同慢行, 恐怕又要浪費不少時間。
沈如婳禦劍很快飛出了林子。
贏浮水背著謝應遲穿過鳥鳴聲不斷的樹林, 兩人本是一路無話。
可走到一半時, 鮫人頭頂的青年忽然輕飄飄說了一句：“看來一個妖奴還是沒辦法幫師妹解決一些瑣事。”
贏浮水往前的腳步微頓，他蹙眉道：“你這是何意？”
謝應遲輕笑一聲，“我的意思是，或許應該給她找第二個。”
贏浮水眼神陰鷙起來，“找不找看她怎麽想，與你何幹。”
聽到鮫人的話，謝應遲輕嘆一聲，慢悠悠地說：“也對，就算不找也沒關系……反正這次回宗門我準備跟師父稟明迎娶師妹，日後有我在身側，師妹……她便不需要妖奴了。”
若是剛才的兩句話讓贏浮水內心平靜無波，那謝應遲最後一句話便成功讓鮫人那顆看似無波無瀾的內心平海瞬間掀起驚濤駭浪。
他背著謝應遲的手一顫，險些將人給摔了下去，語氣急促道：“你什麽意思？”
“當然是字面上的意思。”謝應遲輕嗤了聲，“可別把我摔了，若是師妹知道她又要責罰你了。”
贏浮水眸中閃過一絲慌亂，音調提高了幾分：“她不會答應的！”
“哦？你怎麽知道，師妹可是從小就喜歡我……她若是不答應嫁給我……那你覺得她會答應嫁給誰呢？她有說過喜歡誰嗎？”謝應遲語氣詭譎道，“應該沒有吧。”
不…有的！
贏浮水咬緊唇肉，唇齒之中漸漸滲出一絲血腥氣。
他腳步仿佛突然變得沈重起來，本來背起謝應遲絲毫沒有負擔，可此刻不知為何……他忽然感覺到自己像是被了一塊沈甸甸的巨石般難受。
這塊巨石壓的他逐漸喘不過氣來，他腳步顛簸地走在一條狹窄綿延小道上，小道下方是一處臭水溝，被樹叢遮掩日光的水溝中陰暗無光，常年潮濕的水底散發淡淡的濕泥氣味，內裏滿是淤泥汙垢。
一滴汗水順著鮫人的眉眼滑落，黏在了如蝶羽般上下顫動的眼睫上。
贏浮水的手指掐在肉中，一個陰暗的念頭從心中浮出時，他立即挺直身體並松了手。
可謝應遲並沒有被他摔掉，一只墜落的腳撐著地，一只手拽住了他後背的衣料。
謝應遲剛剛被扔下的瞬間，受傷的右腿重重跌在地上，他疼得面色更白，可淡淡的瞳色中依舊帶著不慌不亂，甚至是挑釁的意味，“你想把我扔下去？。”
謝應遲驟然勒住贏浮水後頸，冷笑道：“倘若我真的會栽下去，也一定會拉著你下去。”
贏浮水感到一抹濃烈的殺意從後勁襲來，他迅速側身反擊，謝應遲被重重一掌打中胸口，踉蹌幾步後退跌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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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真是你。”贏浮水並沒有絲毫意外，神色平靜似水，掌心匯集的妖氣朝謝應遲打去。
謝應遲也不甘示弱，召出配劍朝贏浮水擊去。
一藍一白兩道不同的真氣相撞，振動周圍草木瞬間飛揚，衣袍獵獵，隨風而動。
不過多時，謝應遲一掌擊中贏浮水腿部，鮫人悶哼一聲，旋即一股充滿戾氣的妖力打中謝應遲的右手。
哐當一聲，謝應遲手中長劍墜落，他迅速擡手想重新拾起落地的雲霄劍，可誰知被妖氣擊中的手掌開始顫抖，腕上的青筋順著手臂鼓起，隱有變色之兆。
青年原本淺淡到極致的瞳色也開始變化，謝應遲瞳孔驟縮，一向冷靜自持的神色頃刻窘裂，一抹驚慌從眼底浮現，從手腕處的筋脈一路延伸自脖頸上，逐漸變成詭異的紫紅色。
贏浮水清楚看到謝應遲逐漸生長變成的指甲，他震驚道：“你原來是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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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應遲掐緊了指骨，最終閉了閉眼，開始運轉體內另一股氣息。
濃烈的妖氣朝贏浮水撲過來，鮫人迅速回手抵擋，若是他妖力沒恢覆，此刻恐怕還真不是謝應遲的對手。
很快，狹窄無人的小道上，樹枝根莖盡數斷裂，草葉被妖氣纏繞飛卷呼嘯，兩抹身影打鬥不止。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最前方前方隱隱響起少女急促的呼喚聲。
“贏浮水你們人呢？”
兩抹身影霎時停止了糾纏，謝應遲驚恐地看著自己遲遲未散的妖氣，心中慌亂如麻。
他一時不察，給了贏浮水狠狠反擊的機會。
贏浮水毫不猶豫一腳將謝應遲踹進水溝，可誰知謝應遲立即反應，墜落前一手扯住了他的衣角，將他也拽下溝裏。
沈如婳聽到前方撲通的落水聲，她飛速跑過去，被水溝下的畫面嚇了一跳。
只見水溝下方，兩抹渾身沾滿泥滯，已經無法辨別是誰的兩抹身影，在水中狼狽與她相望。
濃郁的臭水味撲面而來，沈如婳立刻屏住呼吸，後跳幾步，“你……你們怎麽掉這裏面了。”
站在臭水溝的兩人不語，周身彌漫說不清的寒氣。
“你們……自己爬上來吧。”沈如婳本想伸手拉二人一把，可這臭水溝的氣味實在太熏人，她嫌棄地退到一旁，想著他們應該能自己爬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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贏浮水都上來了，那師兄呢？
沈如婳垂眼一看，泥溝裏，謝應遲正在吃力地往上爬。
可他剛爬上來一點，實在無力地後腿滑落，又跌了回去。
沈如婳剛才被臭糊塗了，竟忘了師兄還有腿傷，怎麽可能會爬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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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撇了眼贏浮水，提醒道：“還…楞著幹什麽，你去把師兄帶上來。”
話落，贏浮水卻沒有動，一張滿是泥滯的臉上，那雙勉強看清的碧眸陰郁地盯著她，仿佛對她說的話充滿了深深的怨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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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身的汙泥被除去時，謝應遲先是慌亂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見已經恢覆了原樣，青年不自覺輕松了口氣。
沈如婳剛要詢問贏浮水剛剛是發生了什麽事，謝應遲率先開口，“師妹並無什麽大事，只是剛才你的小鮫奴想抄近道走，這近道路窄，沒想到中途踩空我們才跌落下去。”
謝應遲說的面不紅心不跳，格外坦誠的模樣並沒有引起沈如婳的懷疑。
沈如婳朝贏浮水輕嗤了聲，“怎麽那麽不小心？”
贏浮水看見沈如婳這麽容易就信了謝應遲的措辭，不知為何，心臟那隱隱麻麻的不舒服感再次浮現心尖。
他瑉了瑉唇，對上謝應遲得含笑的眼神。
他原本準備告訴沈如婳謝應遲是妖的話突然卡在了嗓子裏，嗓中發澀。
是啊…即使他說了……沈如婳會信的嗎…她那麽相信她的師兄………又怎麽會信他的話？
贏浮水深深頹下脊背。
經過這麽一個插曲，他們很快坐上了江船，前前後後過了三日，終於抵達宗門。
一只腳剛踏進宗門前，便有小師弟急急忙忙前來稟告：“師姐，掌門找你。”
沈如婳瞳孔一亮，“我就知道那個老頭想我了。”
她正要前往霖重殿，誰知小師弟又看了眼她身後的人，道：“還有……掌門讓大師兄和與你一同隨行的妖奴也一起去。”
沈如婳怔了一下，她有些奇怪阿爹尋謝應遲也就罷了，怎麽突然還要見贏浮水？
雖然疑惑，但她到底沒有多說什麽，迅速對身後的一人一鮫召手：“正好，我們一起去吧。”
來到霖重殿，沈如婳還是控制不住第一時間朝沈樹之跑過去，少女腳步輕快，跑起的裙擺飛揚，奔向正在殿內背對著他們垂頭看什麽的沈樹之。
她一把抱住沈樹之的後背，將白胡子老頭嚇得一哆嗦，扭頭看見是自家閨女時，沈樹之無奈一笑，“你呀，都歷練一番怎一點長進都沒發現呢。”
“誰說的，阿爹你快看看我修為提高了不少呢，我還意外取得一件神器做法寶呢。”沈如婳將識海內的長槍取出。
沈樹之看著靈氣充沛的長槍，眼中溢出了欣慰，對她誇讚：“看來確實是長進了很多，不過這神器可不是那麽容易取得的啊，你快快告訴爹有沒有受傷？”
被沈樹之這麽一問，沈如婳瞬間想起了在寒潭村自己險些回不來的記憶……
她並不打算將自己受過的傷和難說出來，反正她都受過了，就是說出來也只能讓爹爹徒增擔憂。
她頓了一下，很快揚起笑顏：“爹你女兒是誰別人很難得到的神器，但我可是很輕易就得到了。”
她拉住沈樹之的胳膊，將自己這近一個月以來經歷的趣事通通用只言片語描述而過。
站在殿下的贏浮水聽到她的描述，不禁一怔。
她倒是貫會誇大自己的能力的，連受的一點危險都不曾說。
好像……她真的一直這般幸運一樣。
“你脖子上的珠子也是那高人所贈？”沈樹之拿起沈如婳掛在脖間閃爍的鮮紅珍珠，看了又看，驚詫道，“這珠子來歷不凡，你可要好好帶著。”
“那是自然，我一直都把它帶在身上，想扔還扔不掉。”沈如婳道。
父女倆寒暄一會兒，沈樹之便開始詢問謝應遲有關宗門歷練的弟子一些事情。
詢問完了，沈樹之目光這才移到始終站在一旁緘默不語的鮫人。
“你跟我過來。”沈樹之開口。
在場的三人齊齊怔住。
沈如婳很是疑惑阿爹找贏浮水究竟做什麽？還這般神神秘秘的？
謝應遲眉間微皺，眼底閃過無人察覺的暗色。
被指名的贏浮水楞了一下，腳步忽然有些局促地跟上前。
沈樹之帶著他來到霖重殿後面，從一截抽屜中拿出白冰體尖刀遞到贏浮水手中。
冰刀透骨深涼，白煙似的靈氣縈繞在掌心中，仿佛氤氳道道夢幻的薄紗煙。
沈樹之打量了一下贏浮水，眼底浮現滿意的神色，他的女兒性子不好相與，容易樹敵，但這個鮫人似乎很能容忍如婳的乖張暴戾，既然能陪在如婳身邊這麽久……這是沈樹之沒有想到的。
或許……倘若有一天他不在了，如婳身邊能有一個能保護她的也不錯。
一想到沈如婳，沈樹之就面露柔色，他嘆息了一下，走到贏浮水身邊道：“她自幼就沒了娘……而我身為掌門身上兼任天下蒼生……始終無法在她身邊照料她……說到底我也不是一個好父親。”
贏浮水眉間微動，他忽然想起在百鬼山回到過去。
一個小小的身影，獨自坐在黑夜中無人問津……
贏浮水斂下睫，眼睫下的陰影遮擋鮫人眼底流露的一絲異樣情緒。
他繼續垂眸聽沈樹之說：“我這女兒性子一貫莽撞，不喜歡的東西斷然不會留很久，我觀她如今性子似乎越來越開心隨性，既然她喜歡你……那你便好好留在她身邊，這把寒刃你好好拿著，保護她用……”
贏浮水指尖微抖，沈樹之這句話讓他腦袋嗡嗡作響，仿佛再也聽不清其它任何的話。
沈樹之後面又說了什麽他沒聽太清，但有幾句話卻深深記住了。
沈樹之竟然說……她不喜歡的東西不會留太久……還有喜歡他？
“我阿爹跟你說了什麽了？你怎麽楞楞的？”見贏浮水好半響才走出來，沈如婳實在好奇地湊近一問。
贏浮水回過神，對上她晶瑩透亮的眸子，心臟驟然跳動，浮現滾燙熱意。
他眼神片刻躲閃：“沒……沒什麽。”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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